「小恩儿!」
那熟悉的唤声,粗哑而急促,微微扯动她死寂的心,汨汨地淌出她的不甘。
与此同时,她感觉自己被往后扳动,对上一双惊喜又激动的黑眸,随即,她被紧紧地拥入怀里。
熟悉的气息和拥抱,掀开藏在魂魄里的红尘前世,让她怔怔地掉下泪来。
「终于找到你了、终于找到你了!」他欣喜若狂,抬眼瞅着她的泪水。「小恩儿不哭、别哭……」
她泪如雨下,没想到还可以再见到他,毕竟她己经死了……她突地一顿,缓声启口,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」
这里是地府,她甚至己经被判了火刑,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遇见他?!
「我来找你。」舒仲尹笑道。
「你疯了!回去!」她一把将他推开。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,你走!」
别让她的牺牲白费,别让她的奉献变得一点意义都没有!
「你听我说,这是善天帮的忙,我来带你走!」他一怔,急声解释着。
「你要怎么带我走?」她己经死了,要怎么还阳?
舒仲尹看着她的前方,发现排在她前面的人越来越少,鬼差频频探头,像是己发现他的存在。
于是他压低声音道:「先别说那些,你跟我走。」
疑惑之余,跨出脚步,顿觉脚下被什么禁锢,而她己跌倒在地。
「怎么了?」舒仲尹回头。
「我的脚……」她拉开裙摆惊见脚下不知何时多了脚镙,而长链的另一头……她顺着视线看去,瞧见鬼差己来到身旁,心头一惧,将他推开。「快走!」
她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认为可以带她走,但她可以确定的是,自己走不了了,再耗下去,就怕连他也别想走了!
「要走一起走!」舒仲尹长臂一探,将她拽进怀里,可鬼差却立刻围上来。
他环顾四周,思忖着要如何逃走,怀里的人却不住地推拒着,他不由得微恼地低斥,「佟抱恩,你到底在挣扎什么,我们一道走不好吗?」
瞬地,前头那两个穿着覆面黑袍的魂抬头看向她。
「我走不了!你走,我不要连累你。」她吼着。
「到底是谁连累谁?该死的是我不是你!你要是无心跟我走,那我就留下。」舒仲尹恼道:「佟抱恩,你知不知道再往前,你要走去哪?」
「我当然知道……」
「那是火!你怕火,要我怎么舍得你为我受这火刑?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你可以为我冲进着火的房,可以为我刎颈而死,可我究竟为你做过什么?」他紧搂着她,再也不愿留下她一人。
她紧抓着他,但脚下的脚镙却被扯动着,巨大的力量开始扯着她。
「抱恩!」舒仲尹向前抓住她。
那鬼差的力道大得可怕,扯着她飞快地往前走,他紧追在后。
「你走吧……」她被拖在地,泪眼瞅着他,突地感觉脚下的力量停止,不禁回头。
看见那两个穿着覆面黑袍的人合力打着鬼差,一边喊道:「抱恩,快走!」
那声音叫佟抱恩滑落豆大的泪珠。
她己经有十几年没听过那声音,但她绝对不会听错。「娘!」
「快走!」另一个人也喊着。
佟抱恩被追赶上来的舒仲尹抱起,她一直看看那人,喊道:「爹!」
虽说她看不清楚容颜,但那声音确实是她爹娘。
「是我们对不起你,你快走吧!」
「爹、娘……」瞧见鬼差将她爹娘推下地狱火谷,她拔声尖叫着,而舒仲尹立即抱着她往回头路跑。
但跑没两步,巨大的力量扯着她,连带的将他整个人拖起,像阵风般地把他俩刮进地狱火谷里。
炽烈的热焚上身,佟抱恩看着他,满心自责,「对不起,我拖累你了……」
「傻瓜……」舒仲尹叹息着,将她抱得更紧。
如果往定逃不了,至少他还可以护着她一些,至少不再让她孤单……
忖着,瞬间,一阵天旋地转,逼人欲狂的烧灼俏失不见,轰隆隆的巨响更是远扬而去,隐约之中,他像是听到摇光的声音,说着:嫁祸有罪,善行掩过。
倏地,像是有风刮取而代之的是——
「仲尹!」
他蓦地张开眼,瞧见善天和玄芸。
「还好,还来得及。」善天松了口气,「本来时候未到,可不知道为什么祈柬他失神了下,回到我的手中,提早将你拉回。」
立即看向身旁的佟抱恩,她颈间裹着的纱巾还渗着血,她的人依旧没有生息,但当他的手微颤地碰触她冰冷的颊畴,她倏地张开眼。
舒仲尹那梗在喉间的一口气登时泄出,整个人无力地躺在她的身侧,低唤着,「小恩儿……」
「相公?」她哑声哺着,「我回来了?」
「对。」他搂着她,疲惫地闭上眼。
「我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回来……」她说着,泪水掉个不停。
「可不是?」他笑着,黑眸般红。「没事了、没事了……」
他知道,肯定是摇光和玄夜爻暗中帮助了他们,既是如此,那就代表一切都没事了。
善天和玄芸对视一眼,识相地离开房间,让这对历劫归来的夫妻好生话情衷。
二迎鬼妻——
宣天殿上,有数十双眼偷觑着站在女帝斜前方的首辅大人。那目光只敢偶一窥之,随即闪开,就怕与她对上眼。
个个神色惊疑不定,尤其在瞧见她颈间的伤痕之后,年事较高的大臣几乎吓得快魂不附体。
今儿个,见到佟抱恩踏进宣天殿里上早朝,大伙直觉撞了鬼。
只因前几日,宫中流传着首辅大人刎颈而死,可几天后,又听说她死而复生,如今亲眼证实,曾经得罪过她的大臣莫不惊恐。
这天底下真有死而复生的事?
有,三年前,西引鬼将军玄摇光,也曾经死而复生,但最终下落不明,有人说她不过是多延长几日寿命,最终还是落到地府,于是忍不住的,大伙都希望鬼辅也能沿着鬼将军的步子,在几日后快快下黄泉。
见她神清气爽,不见病体伤痛,双目炯亮有神,开口宏亮有声,怎么看都觉得,也许连阎罗王都不想收留她吧。
如果阎罗王都不想收留,为什么陛下还收留她?
「众卿可还有事上奏?」玄芸听完佟抱恩补齐的官员名单,领首点头,再看向底下众臣。
众臣面面相觑,无言习口寸,只觉得宣天殿上阴风阵阵,不知道是今儿个天候突地转冷,还是这殿上有鬼……
「启禀殿下,皇商舒仲尹求见。」通传太监喊道。
「宣。」玄芸道。
一会便见舒仲尹身着月牙白锦袍,徐步走来。「仲尹见过陛下。」
「不知皇商进宫,所为何事?」
他掀袍,单膝跪下。「仲尹恳请陛下指婚。」
「哦?」她笑得坏心眼。「看来皇商心里己有人选。」
「正是首辅大人佟抱恩。」他抬眼娣着轻扬笑意的小恩儿。
他话一出口,四下阵阵抽气声,见两人四目交接,众臣直觉得这人真的病得很眼见舒仲尹执迷不悟到这种地步,再加上玄芸依旧眷宠佟抱恩,于是他们一致认为,女帝和皇商肯定是被鬼辅给迷惑了。
这死而复生的鬼辅,比以往还要可怕,大伙都好害怕。
「舒仲尹,你休了妻,又要朕指婚,你究竟是把佟爱卿视为什么了?」
「我的爱妻。」他瞅着佟抱恩道。
众臣瞧她娇羞的笑着,一个个抽气抽得快要断气。
鬼呀……这鬼辅要是再留在宫中,就怕王朝不保了。
玄芸微扬眉。「朕警告过你要三思,如今你又反悔。人言道,落花难回枝,覆水难回收,破镜难重圆。你要朕怎么成全你?」
「这……」舒仲尹微愕。
他和抱恩说好了,待她伤愈,他便要再提亲事,没想到如今作梗的竟是女帝。
「陛下,落花难回枝,但是花谢必再开,何不成全舒爷?」有官员忍不住替他请命。
舒仲尹疑惑地扬起眉,再听有人道——
「是呀,陛下,覆水难收,可上天有好生之德,再降甘霖,令人感恩。」
这话一说,就连佟抱恩都疑惑了。
「再说到破镜重圆,舒爷贵为皇商,拿点金子把镜子黏上不就圆了?」众官员苦口婆心劝谏,不是为了帮舒仲尹抱得爱妻归,而是希望鬼辅出嫁之后,可以减少进宫的时间,免得祸国殃民。
玄芸心下好笑,看向佟抱恩。「佟卿,这是怎么着?」
「微臣也不明白。」她有点受宠若惊。
「那么,这事要怎么办呢?舒仲尹。」玄芸看着他。「众臣替你请命,朕只好顺从众意,将佟卿指婚给你。」
霎时,四下响起阵阵欢呼声,他意会而低笑。
「但,死罪可免,活罪难饶,想要迎得爱妻归,你就得在南御门外,替佟卿洗脚。」玄芸笑得坏心眼。
佟抱恩暗叫不妙,却听舒仲尹心悦诚服道:「谢主隆恩。」
翌日,南御门外挤满看热闹的百姓。
大家争先恐后,只为了目睹死而复生的鬼辅佟抱恩,更想瞧瞧她到底有什么手段,竟可以收服皇商舒仲尹,教他甘心为她洗脚。
时间一到,软轿抬着佟抱恩到南御门外,而舒仲尹早己恭候多时。
软轿一停,他掀开轿帘,她一脸无奈地看着他,他笑眯了眼,长指一勾,欧阳璿送上水盆和纱巾。
众目睽睽之下,舒仲尹单膝跪下,捧着她的玉足泡进水盆里,轻柔地洗着,而且适时地以身形挡住他人的眼光,不让她的玉足被任何人瞧见。
「仲尹,对不起,我没想到陛下会这样刁难你。」佟抱恩一脸歉意地说:「早知如此,我就先跟她提了。」
「不,我觉得这样极好。」
「你不会觉得自己被羞辱吗?」一个大男人,替一个女人洗脚,这……实在有几分侮辱人的成分。
「怎会?替我的爱妻洗脚,我乐意得很,只是……」他笑眯眼地看着她。
一阵恶寒从背脊爬上,佟抱恩小心翼翼地问:「只是如何?」
「你要记住,今天我为你做的一切,他日你必须加倍奉还。」
「这不关我的事呀。」她不禁喊冤。
明明是陛下刁难他,为什么最后是她领罚?
「你是我的妻子,怎么会不关你的事?」舒仲尹笑得很乐。
佟抱恩脸色惨白,还听到围观的人潮窃窃私语。
「首辅大人到底有何能耐,竟能将舒爷玩弄于股掌间,甚至教他连洗脚丫都洗得这么开心?」
哪有?!她暗暗叫屈。他洗得很开心,那是因为他在期待惩罚她的那一刻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