暂且搁下此事,关晟凌问:「我可以请容大姑娘坐下来喝杯茶吗?」
容安然猜想他有话要说,此时玉珠也寻过来,她便点头应了,请他带路。
他们进了旁边的一家茶馆,上了二楼的雅间。
「关世子是特地来顾家医馆寻我?」京城说大是真的很大,他不可能如此巧合出现又救了她,可想而知应该是来寻她的,至于他如何知道她在哪儿,当然是那个不牢靠的师傅又将她出卖了。
「是,我就直接了当说了,关于我们的亲事,你不要管旁人说什么,只要记住我说什么。」略微一顿,关晟凌的目光转为专注,「无论你嫁给谁,你想行医都不太可能,可是嫁给我,我会尽最大努力让你能够行医。」
怦怦怦!容安然心跳得好快,怎么有一种被人表白的感觉?
「你相信我,即便眼前有困难,我一定会克服。」
容安然自认为脑子灵活,反应很快,何况眼前的情况不难猜到,「安国公不同意我行医是吗?」
「只要得到皇上支持,他会同意。」关晟凌避重就轻的道。容安然微微挑起眉,「皇上不赞成也不反对?」
「皇上赞成,可是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,只能左右不偏,由我们父子商议。」他们父子同时找上皇上,皇上也想当好人,怎么可能直接表明站在哪一边。
「我明白了。」皇上赞成,但不表态支持,当儿子的有责任摆平父亲,怎么可以教皇上代劳呢?
「虽说皇上不插手,但皇上应该希望你行医,不单为了帮助女子,更盼着你的医术广传。」
皇上经历过战场,亲眼见过医官面对受伤士兵的无奈,有的明明伤势不重,最后却死了,他们不明白,只能归咎于士兵本身太弱了,直到最近听闻顾老头解说,知道外邪无所不在,外邪经伤口进入体内,引起发烧,生出各式各样的病,换言之,伤口经过缝合,可以减少外邪入侵,但不表示能避免,因此伤口缝合之后还有许多护理要做。
「若师傅能克服自个儿的胆怯,可以将我的医术广传。」
闻言,关晟凌想到顾老坦白之前发生的状况,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,「顾老他连拿猪皮都会颤抖。」
虽然是师傅,不是她,但还是很尴尬,「我师傅只适合钻研医术。」
换一个更贴切的说法——师傅是学术派,不是临床派。
「我懂,你等我。」
「……」她的心跳又变快了,怎么觉得他今日是特地来向她告白?
「我先走了,你过会儿再离开。」关晟凌起身行礼告辞,可是到了门边,他又停下脚步回过头,「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?今日发生的事并非意外,而是有人想对付你,不过对方只是想伤你,或者惊吓你,不是想取你的性命。」
「我明白了,以后我会当心一点。」容安然有意识到今日的事不太对劲,但是还未深思。
「若有需要,我随时都在。」关晟凌大概觉得害羞,耳廓红了,轻轻点头告辞,随即转身走人。
容安然完全不想动,手支着下巴靠在桌上,明明不是什么情话,为何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浸入蜜缸中?
「姑娘,我们不走吗?」玉珠轻声道。
回过神来,容安然起身带着玉珠离开。
第五章 父子之争(2)
究竟是谁在搞鬼呢?刚刚安排两个丫鬟挑拨离间,接着就迫不及待对她出手,容安然觉得此人一定是个急性子,要不为何看不出来这么做太刻意了?
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察觉出来,这个人想让继母成为嫌疑人,当然,也有可能是继母自导自演,营造有人要陷害她的假象,不过当初她出事,继母不曾有过一句争辩,不难看出继母是那种信奉「清者自清」的人,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很小。
容安然仔细回想宁成侯府每一个人,关系图上的资料很丰富,但是没有经过真正的接触,这些都是别人提供的,或者是这些人想在别人眼中塑造的形象,不能断定其中有多少真有多少假。
脑子还没理出一个头绪,容老夫人身边的于嬷嬷就过来请她去明德堂,她只能暂时放下此事,带着金珠去了明德堂。
「皇后要见我?」容安然承认自个儿吓到了,与安国公世子还未正式订亲,皇后怎么会注到她?难道她在顾家医馆坐堂的事被皇后知道了?没道理啊,律法并未规定女子不能行医,她不至于因此惹到皇后吧。
「祖母也不知道皇后为了何事,不过并不是让你进宫,而是去陈国公府。」
「陈国公府?」
「皇后的娘家。」
「这么说来,皇后并不想让人家知道这件事。」
容老夫人点了点头,「你只是受邀到陈国公府,而皇后因为回娘家探视身子不适的母亲,两边相遇,说上几句,不会引起过多揣测,最多就是羡慕嫉妒你太幸运了,有机会入了皇后的眼。」
闻言,容安然忍不住苦笑,若想行医,她最需要的是低调,不是引起关注。
「这只是最不好的情况,祖母知道你不想引人注意,因此希望陈国公府不要走漏风声,陈国公府答应了。」
「我一个刚刚回京的人突然上门不会引人注意吗?」
「陈国公府是明世子的外祖家,明世子随关世子去越州时得了我们看护,明世子为了表达谢意请表妹招待你,这不会引起太多关注。」
容安然觉得这个理由还说得通。
「虽然不清楚皇后为何要见你,但你要记住一件事,皇后代表的是皇上。」
容安然懂了,这应该是皇上的意思……
难道她要见的是皇上,不是皇后?不对,若是宫里,皇上假装无意间来到皇后的寝宫因此见到她,这还说得通,换成皇后的娘家,很有可能招来闲言闲语,一个不小心还会生出她要进宫的传言,所以要见她的人确实是皇后。
「大丫头,皇后若是对你提出什么请求,譬如不能行医呢?」虽然答应孙女偷偷摸摸行医,可容老夫人还是免不了担心,万一因此断了她跟安国公世子的姻缘,这真的好吗?
「我是宁成侯府的女儿。」言下之意,皇后没有资格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。
「祖母只是举例。」
「我想皇后应该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吧。」
「这倒是,皇后这个人最重规矩了。」
「祖母别替我担心,我会见机行事,真遇到什么难题,我就推给祖母。」容安然调皮的对容老夫人眨眨眼睛。
「好,真遇到什么难题就推给祖母,祖母年纪大了,皇上总会给几分面子。」
容安然随即问清楚皇后的性子,皇后有什么禁忌,见了皇后需要注意什么,总之,无论,皇后寻她有什么事,她都要做好准备,可不要皇后没给她出难题,她却踩到皇后的痛处,那就是自寻死路了。
毕竟要面见的是一国之母,容安然觉得自个儿有必要多补点脑,多想一点,仔细一点,以免突发状况一发生,她来不及反应,可是准备得再多,当面对面的这一刻,她还是懵了,不是说皇后跟皇上一样尚武吗?为何生得不是英姿飒爽,而是温柔似水?是谁骗了她,还是这位是冒牌货?
「你这丫头真是可爱!」皇后忍俊不住的咯咯笑,她当然知道自个儿的形象和性子截然不同,可是很少人如此直白在她面前表露情绪。
容安然强忍着抽动唇角,这位皇后的声音太甜了,比较适合当妖妃。
「你看本宫是不是不太像皇后?」皇后调皮的问。
「民女以为皇后就是皇后。」没有人规定皇后应该是什么样子,这是皇上的选择,皇上喜欢柔情似水的,皇后当然就是这副江南女子的样子,说真的,她看得挺赏心悦目的。
「你这丫头还真机灵!」皇后越看越满意,聪明的姑娘好啊,可惜订亲的对象不是阳哥儿。
容安然好想抬头看看有没有乌鸦飞过去,皇后今日是专程来夸她的吗?虽然是事实,但是一直夸下去她也会觉得不好意思,难道不能转移话题吗?
「你真的是大夫吗?」
太好了,转移话题了!容安然迅速调整心情,摆正态度,恭敬回道:「回皇后娘娘,民女在医术上钻研多年,颇有见解。」
不是略有见解,而是颇有见解,这是对自个儿的医术有信心。皇后眼中多了一分赞赏,她喜欢有自信的姑娘。
她伸出右手放在炕几上,「本宫最近身子有点不舒服,你帮本宫瞧瞧。」
容安然真的觉得自个儿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,皇后请她看病?
敛住思绪,她请一旁侍候的丫鬟去门外找金珠进来,她的药箱在金珠那儿,这是她身为医者的习惯,出门一定要带上药箱,必要时候可以派上用场,果然,今日就用上了。
金珠不懂医术,但是见过她家姑娘给人看病,因此自动自发的取出脉枕摆好,让容安然给皇后看脉象。
容安然诊完脉,观皇后面色嘴唇,确定气血不足的虚症,兼有脾虚之症,不过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取了文房四宝写下脉案和调养身子的药方。
「你不告诉本宫吗?」
「民女相信宫中太医的医术,他们想必给皇后娘娘诊过脉,并给皇后娘娘开过药方,皇后不妨将民女的脉案和药方交给太医查看,确认其中是否有差异。」
容安然不清楚宫中太医如何给皇后看病,可是这里有不少闲杂人,而她不是正式请来帮皇后看病的大夫,还是不要自以为是的吧啦吧啦说个不停,反正留下记录,皇后教她诊脉的目的应该达到了。
半晌,皇后不能不赞一句,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。」
「若想在医术上有所成就,没个聪明的脑子也不行。」
「你真的很喜欢医术是吗?」
「……民女确实很喜欢医术,因为太难了,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够学得透澈,顺道还能救死扶伤,挺不错的。」容安然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话。
上一世学医,那是因为她是个高材生,不披上白大褂感觉有一点对不起自己,来了这儿,她觉得没有重拾医者的身分,愧对上一世的学识,而且她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做的事,那只能回到老本行了。
皇后又忍俊不住的咯咯笑了,「你这丫头真有意思!」
「……」她是不是应该回以嘿嘿嘿的笑?
她性子懒散,没有什么凌云壮志,日子得过且过,一成不变也无妨,反正舒心就好了——这样的人有趣吗?她不觉得。
「若是情况允许,本宫也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。」
「民女谢谢皇后期许。」她明白这是皇后的态度,不,应该说是皇上,若是闹到必须由皇上出面裁决,皇上是支持她成为医者的。
皇后示意随行的嬷嬷将脉案和药方收好,便起身离开。
许久,容安然还无法回神的站在原地,陈国公府的丫鬟也没有催着她离开,直到她的心情完全平静下来,收拾好药箱,方才带着金珠走出去。
一回宫,皇后立马将脉案和药方交给急匆匆赶来的皇上,接着皇上转头送到太医令面前,太医令见了之后,频频点头说好,尤其是养生药方更令他赞赏不已,这可苦了皇上,转身回到坤宁宫,眉头都快打结了。
「皇上怎么了?」皇后见了好笑的道。
「太医令说那丫头的医术不在他之下。」皇上蔫蔫的道。
「她都能剖腹取子了,医术能够不好吗?」早在皇上要她找容家大姑娘看病,皇后就猜到皇上的用意,虽然不明白,这不是已经知道的事,何必多此一举呢?可是皇上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,不明白无妨,该她知道时皇上自然会说。
「朕又没见过她剖腹取子。」
「臣妾明白了,皇上不相信。」
皇上抗议的对皇后撇了撇嘴,「不是朕不相信,这种事梓童没亲眼见到,梓童能相信吗?」
「阳哥儿不会在这种事上作假,何况还有凌哥儿,皇上还不了解他吗?不经过求证,他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,不是说医官已经等着学缝合术吗?」
「朕也不是不相信,就是担心外面的人夸大其实。」
皇后笑而不语,她还会不了解皇上吗?皇上盼着这事不全是真的,他就不必左右为难,直接往安国公那边一站,这不是很省事吗?
皇上又想撇嘴了,「安国公也忒小气,救死扶伤是多么了不起的事,有这样的媳妇儿他应该很得意,可是瞧瞧,他不倾力支持,还坚持反对,只因为面子,这跟个女人似的,也不觉得丢脸。」
顿了一下,皇后的声音冷冷响起,「皇上觉得只有女人爱面子,男人不爱面子吗?」
皇上瞬间感受到一股寒意袭来,赶紧识相的改口,「当然不是,只是大部分的女人比男人还爱面子,而这大部分的女人当然不包括梓童,梓童是心胸最宽阔的女人,世间难得的巾帼英豪。」
皇后的脸色缓和了下来,声音又回复正常,「皇上觉得安国公太丢脸了,为何还由着他闹?」
「这是人家的家务事,朕能管得了吗?」
「这也不算家务事,安国公可是跟皇上上过战场,安国公应该明白凌哥儿想救更多受伤士兵的心情。」
「安国公只是拒绝媳妇儿行医,又不是拒绝她传授缝合术。」
皇后微微挑起眉,「这不是同一件事吗?」
「……这也不能说是同一件事。」皇上说得很心虚。
「臣妾觉得这是同一件事,若安国公同意容家大姑娘给一群医官传授缝合术,还会在意她给女子看病吗?」
皇上的脸一僵,掰扯不下去了。
「臣妾听说许多女子病了都不敢上医馆,因为男女有别,臣妾曾经想过,为何没有一个大夫是女子呢?如今出现了一个女大夫,而她医术精湛,这不是女子之福吗?将来若她收几个女子为徒弟,带出更多的女大夫,是不是有更多女子不再忍受病痛之苦走进医馆?」皇后幽幽的看了皇上一眼,「大周的百姓有男也有女,他们都是皇上的子民。」
闻言,皇上觉得很委屈,「这个道理朕又不是不知道,可朕不是安国公他爹,管不了安国公,安国公不愿意他媳妇抛头露面,朕还能如何?」
「臣妾明白皇上的难处,不如先由着他们父子斗,需要皇上决断的时候,皇上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,皇上觉得如何?」
皇上连忙点头附和,「没错,他们父子越斗感情越好,朕在旁边看热闹……不是,看他们谁更能站得住脚,一旦他们请朕作主,再来说说朕的看法。」
皇后差一点笑了,不过她要忍着,皇上的面子一定要维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