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一个认为「结婚不见得比单身好」的新时代女性来说,容安然真的不是很在意能不能嫁人这件事,可是时代不同,而且那个男人又让她动了成亲的念头,她对亲事有了期待,也许她在得到姻缘的同时又能行医,只不过眼前看来,这条路还很漫长,也不知道她十八岁之前能不能教安国公松口。
「真是太欺负人了!」金珠气冲冲的走进来。
目光从窗外转进来,容安然见金珠簪在发髻上的花朵不见一边,两边的发髻变得松松垮垮,看起来挺狼狈的,「这是怎么回事?」
「奴婢拿食盒走出大厨房的时候,四姑娘的丫鬟突然撞上来,打翻了食盒,姑娘的晚膳摔了一地,本来大厨房应该重新给一份的,可是管事嬷嬷推说食材供应不上来,教我们自个儿去外头买吃的。」啪一声,金珠右手突然打在几案上,放开手,是十两银子,咬牙切齿的道:「管事嬷嬷给了十两补偿。」
顿了一下,容安然非常真诚的道:「十两在乡下可以吃上一桌山珍海味了。」
「姑娘!」
容安然拿起十两把玩,自顾自的又道:「其实在京城,十两也能吃上一桌,不过菜色普普通通。」
金珠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。
「你干么这么生气?」
「大厨房这是在欺负我们。」
「这算什么欺负,人家好歹补偿了十两让我们出去吃爱吃的,若是直接从大厨房搜罗多煮的,原本人家准备塞进自个儿肚子的,那才是真的欺负人。」容安然伸手将金珠拉过来,让她在旁边坐下,「别气别气,就是一餐没吃我们也不会饿死啊。」
「姑娘,你不生气吗?」
「为何要生气?」容安然调皮的眨了眨眼睛,「这可是好机会。」
「什么意思?」
「我一直想要一个小厨房。」她偶尔喜欢动手做吃的,可是侯府只有夫人的等级才有小厨房,她若想满足口腹之欲,只能自掏腰包请大厨房帮忙,或者向祖母借小厨房,这太麻烦了,而且送去的银子只怕一半进了人家的口袋,她不愿意,她可不想养贪那些人,因此回侯府之后,她只能用小炉子炖点汤品,实在很郁闷。
「小厨房?」
「难道你不想要自个儿的小厨房?」
「想啊,可是夫人怎么可能答应我们设小厨房?」金珠忍不住充满期待,两眼睁得又大又亮,好久没有吃姑娘捣鼓的点心了,真的好怀念!
「今日害你打翻食盒的不是四姑娘的丫鬟吗?」
「对啊,月铃。」金珠撇了撇嘴,「平时看起来很沉稳的一个人,今日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,莽莽撞撞的,撞了奴婢匆匆道了声对不起,然后教我去找厨房的管事嬷嬷重新取一份,人就跑了。」
容安然很确定的点点头,「看样子她应该是被人算计的。」
「被人算计?」
「有人想借这件事激起我对夫人的不满。」
「姑娘又不是不讲理的人,怎么可能因此对夫人不满?四姑娘的丫鬟有错,但是真正办事不力的是大厨房……」金珠顿住,她想到了,「夫人管中馈,大厨房办事不力是夫人的责任,若是姑娘讨厌夫人,这件事很自然就会算到夫人头上。」
「没错,可惜我懒得为了这点小事生气,我只想让你拿这十两银子去找夫人院子的江嬷嬷,将你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,提出我的请求,她自然会将我想建小厨房的事递到夫人面前。」
「夫人会答应吗?」
「这算不上什么大事,夫人为何不答应?」
「我们这儿建了小厨房,其他几房的姑娘可能也会吵着建小厨房。」
「我是没娘的孩子,这一点就足够堵住她们的嘴巴。」基本上,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能够支配的只有每个月的月银,爹娘就是给了补贴也会砸在首饰香膏这类物品上头,至于点心这类,当娘的小厨房做了,难道不会送一份给女儿吗?换言之,有娘的孩子是不会想建小厨房的。
金珠很快就想明白了,「姑娘,奴婢这就去找江嬷嬷。」
「不急,明早去祖母的院子,你若见到江嬷嬷时再将我的意思传达给她。」
「今日晚膳怎么办?」
「一餐不吃不会死人,你只要管好小白就好了。」
「小白不会饿着自个儿,它常常上老夫人那儿打牙祭。」
容安然不能不点头赞一句,「聪明的小狐狸!」
「何止聪明,它都成精了!」
「这样很好,绝对不会委屈自己。」
「小白根本是被姑娘宠坏了。」金珠没好气的瞥了主子一眼。
容安然可不承认自个儿宠小狐狸,只是它很固执,她拗不过,当然就顺着它。这样的辩解听起来很薄弱,她索性让金珠带上两个婆子出去买馄饨,文安院有几个人就买几碗。
第一眼看到宁成侯夫人秦海兰,容安然就觉得她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山美人,不用靠近寒气就很逼人了,九年过去感觉依旧,这是一个很固执、连改变都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女子。
每次来明德堂晨昏定省,容安然给自个儿设定的形象就是「壁花」,站在那儿看着大伙儿你好我好大家好,当热闹看看就好,因此今日一开始她就成了焦点,直接将她整懵了。
「怎么突然想给文安院建小厨房?」容老夫人的惊讶可想而知,这事连她都没有想到,更何况大儿媳妇从来不是多贴心的人。
秦海兰清冷平和的述说昨日在大厨房发生的事,十两的补偿,最后逼得丫鬟带两个婆子上街买馄饨给主子当晚餐,这事若传出去,侯府的脸可丢大了。
「主子偶尔想吃点心,大厨房难道还能教主子自个儿出去外面买点心吗?」容老夫人的脸都绿了,侯府的大厨房不仅时时备有食材,且有不少的山珍海味,这是很平常的事,因为难保突然会有客人上门。
「媳妇管理不当,大厨房的管事嬷嬷已经换了。」秦海兰的声音还是一样,但是明显感觉到她的不悦。
「侯府是应该好好整顿了。」她带着大丫头回京,府里的人心思浮动,这是无法避免的,因为侯府即将出现一位国公夫人,有人欢喜有人嫉妒,鹏魅憾题迫不及待冒出头,不好好约束,侯府肯定会搞得乌烟瘴气。
「媳妇想请母亲为府里的中馈费心。」
「我打理药圃就够费力了,可不想操劳府里的中馈。」
秦海兰并未继续劝说,容老夫人回来的隔日就开始整顿明德堂的后园子,辟成一块又一块药圃,这不到一日就传遍整个侯府,侯爷为此还跑去容老夫人那儿唠叨了一顿,最后什么也改变不了。
「小厨房就按你的意思吧。」
「既然有了小厨房,以后文安院的三餐就不要走大厨房那里了。」
「文安院没有厨娘,三餐还是走大厨房,若是大丫头想自个儿动手,只要事先去大厨房领食材就好了。」
「是,媳妇会交代下去。」
容老夫人摆了摆手,「好啦,大丫头留下来,其他的人都回去了。」
第六章 卷入宅斗(2)
半晌,明德堂的堂屋只剩下祖孙二人和老夫人身边丫鬟、嬷嬷。
「大丫头,你对今日的事有何看法?」
今日,容安然觉得自个儿的脑子有点不够用,继母的消息很快,她不奇怪,即便放权或是分权,每个地方一定都有继母的人,更别说买馆钝闹出来的动静不小,二门不可能不将这件事报上去。
令她意外的是,继母竟然当众将这件事情说出来,并且直接作主给她建小厨房,这实在是太……剽悍了,对,剽悍,不甩自个儿身为当家主母的面子,有什么说什么,爽快俐落的做出对应。
「一家人要齐心不太容易。」
容老夫人微微挑起眉,「就这样?」
「祖母不觉得吗?」
容老夫人没忍住翻了白眼,「这还用你说吗?」
容安然很无辜的摸了摸鼻子,这就是她对今日这事的看法啊。
「虽然有小厨房,还是尽可能让大厨房掌勺,你别抢着做,知道吗?」
「孙女知道,孙女若抢了大厨房的差事,这可多招恨啊。」每个夫人都有自个儿的小厨房,可是没有人自家关门做三餐,难道是因为没有厨娘吗?当然不是,那是因为知道不能将人家的好处都拿走了,即便想自个儿动手,领食材的同时还要送上一份谢银。
「你是个通透的孩子,将来就是嫁进国公府,祖母也不必为你操心。」
「祖母照顾好自个儿就好了,孙女在哪儿都能混……过得如鱼得水。」容安然对着容老夫人嘿嘿一笑。
「去去去!」容老夫人懒得跟她说了。
容安然行礼告退,带着欢喜地守在房门外的金珠离开。
回到清兰院,秦海兰第一件事就是招来江嬷嬷,问清楚事情调查的结果。
「老奴已经确定了,月铃撞到大姑娘真的是意外。」顿了一下,江嬷嬷上前一大步,压低声音,「月铃刚刚做好要送给表哥的荷包不见了,她急着找回来,因为在那之前她去了一趟大厨房,怀疑东西掉在大厨房。」
「她在大厨房找到荷包了吗?」
「找到了,掉在鸡笼子旁边。」
秦海兰冷冷一笑,「这是有人偷走了扔在鸡笼子旁边。」
「老奴也认为如此,而且应该是与月铃亲近的人所为。」
「大厨房与月铃亲近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过。」秦海兰可不是那种任人家欺负的人,这明显是有预谋,她若轻轻放过,对方的算计只会更加肆无忌惮,烦死人了。
「是,大厨房那边最近越来越没规矩,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清理。」
「月铃如何处置?」
「月铃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自个儿错了,赶紧找老奴说清楚,老奴相信她不会再犯了,心想就罚三个月的月俸。」月铃是江嬷嬷提拔上来的,当然要尽力维护。
秦海兰淡淡的瞥了她一眼,「你不觉得太轻了吗?」
江嬷嬷并不觉得太轻了,可是夫人明显不认同,「请夫人示下。」
「虽然月铃自幼与表哥订亲,送荷包不至于落个私相授受的话柄,可是送给男子的荷包随身带着,一不小心就很容易遭人利用,她一个大丫鬟不懂这个道理吗?」秦海兰觉得这太愚蠢了,大丫鬟有时候直接代表主子,她怎么放心女儿身边有这么一个大丫鬟?
江嬷嬷很快就明白主子的意思,「夫人是想将月铃降为二等丫鬟吗?」
「月铃若是降为二等丫鬟,文悠院是不是要乱了?」秦海兰很清楚一个不能用的丫鬟最好送走,可是月铃表现一直很好,遭人算计犯了一点错就送走,很容易寒了下面人的心,可是降等很容易造成内部平衡破坏,生出纷争。
略微一顿,江嬷嬷坦白道来,「其实,最近姑娘院子的丫鬟人心浮动,不知何时开始有了耳语,说什么若没有大姑娘,国公府的亲事就是四姑娘的,难免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,可是老奴已经放话了,夫人不愿意四姑娘嫁到国公府,谁敢私下乱说不该说的话,抓到了就直接送去庄子。」
秦海兰目光一沉,「看样子有人不想让我好过。」
「难道大厨房的事是冲着夫人来的?」
「有人想要激怒大丫头对上我,可惜对方太小看这位大姑娘了,人家根本没当一回事,可聪明了,直接让丫鬟领着婆子大张旗鼓出门买馄饨,不用闹不用吵,一夜之问侯府全都知道了。」
若是容安然听见了一定喊冤,这不是她有意为之,纯粹是想堵金珠的嘴,顺道解决晚餐,没想到变了调,不过加速达成她的目的,她觉得挺好的。
「夫人在府里一向与人为善,究竟谁跟夫人过不去?」
秦海兰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,九年前她就起了疑心,有人对她恶意满满,可是容老夫人几个月后就带着容安然去了越州,侯府又恢复平静,一点点的耳语也没有,她就是想查也无从查起,多年过去,她也忘得一干二净了,没想到随着容老夫人带着容安然回归,风波又起,问题是她已将府里的人都梳理一遍,也想不通是谁跟她有仇。
「夫人,还是先解决月铃的事。」
「你将她交给牡丹,三个月后牡丹若是满意了,她就可以回到文悠院。」牡丹是秦海兰的大丫鬟,处事严谨,很会调教下面的丫鬟。
闻言,江嬷嬷松了一口气,「是,老奴这就去安排。」
「你顺道请姑娘过来一趟。」当娘的再细心也不可能面面俱到,女儿的院子还是得女儿自个儿盯着。
江嬷嬷应声退下。
秦海兰无精打采的瘫在软榻上,从小她就是个不喜欢争斗的人,要不就不会是她嫁进侯府当继室,侯府看起来光鲜,但身为继室就是很多麻烦,教她如何不憋屈?
进了侯府她认了,至少婆母睿智和善,男人不养妾室,可是莫名其妙成了人家的眼中钉,甚至谁躲在暗处对付她都摸不着头绪,这让她气得想骂人,还好继女不是个刁钻难缠又无脑的,否则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。
每次出门就会跟着一条尾巴,容安然觉得这种滋味真是太讨厌了,有一种隐私权被人家剥夺的感觉,什么事都摊在人家面前,没有一个人受得了。
原本心想应该是自家人,还是关起门来解决,可是现实告诉她,她手上无人可用,想抓出尾巴根本是作梦,好吧,那就忍着,一次还好,两次还行,三次……没有一次缺席,这简直比挥之不去的苍蝇还烦人,害她连进食铺吃饭都觉得压力好大,真的是够了!
为了找出这条尾巴,她不得不托师傅帮忙联络关晟凌,她认识的人当中只有关晟凌有能力查出对方的底细,这事只能求他了。
这次见面她直接约在书坊,书坊的小隔间算是半开放式,万一不小心教人撞见,可以推说来这儿看书巧遇,勉强可以混过去,当然,她不会忘记应景的挑上一叠话本子。
虽然是没什么营养的话本子,容安然倒也看得很认真,以至于连关晟凌何时坐在她面对都没察觉。
「你很喜欢看话本子。」
咚一声,容安然手上的话本子掉了,这个情况有点尴尬,只能故作若无其事的道:「随便看看。」
「我还以为你只看医书。」
「看医书需要专心。」
「你看话本子也很专心。」